一個照面便說出了楊都尉的情況。
他問:「此人前不久可是自燃了武膽?」
沈棠道:「是,遇見了強敵。」
他撫須道:「那必是十分強大的勁敵。」
三名文心文士在場,還淪落到一個自燃武膽才能勉強逃命的結局……敵人得多麼恐怖?
「六哥」撫須想着治療對策。
不多時,他有了主意:「武膽無法挽救。但此人底蘊深厚,經脈之中仍有未散的武氣,意志堅定,還懸吊著一口氣……這樣吧,我給他施針,讓經脈內的武氣多停留一陣,再尋武者為他補氣,有武氣滋養,維持心脈不斷,最遲一月就能恢復。」
沈棠鬆了口氣,拱手道:「多謝。」
六哥擺擺手,笑道:「醫者本分而已。」
晁廉幫着六哥背起藥箱,拿着他開的藥方讓人去湊,還叮囑士兵要小心盯着,不可大意。
目送二人離開,顧池若有所思。
祈善給自己倒了一杯水,潤了潤上火乾澀的喉嚨和唇瓣,問道:「這二人可有問題?」
顧池指著自己:「你問我?」
「不問你問誰?」
祈善感覺那名「六哥」也不是個善茬,為了不打草驚蛇,並未用窺心類的言靈試探——不被發現還好,一旦被發現,很可能被視為不友好的挑釁——顧池的文士之道不一樣。
只要他自己不說,基本無人發現。
顧池好笑道:「你使喚人也太自然了。」
祈善道:「誰讓你我同處一條船。」
船要是漏了,大家一塊兒完蛋。哪怕顧池會游泳,他也會拉着顧池一塊兒沉水!
顧池:「……」
臉色黑得能跟鍋底灰比一比誰更黑。
他不情不願道:「那個晁廉倒是沒什麼問題,但是新來那個不簡單,大致猜出楊都尉的身份了,也在懷疑我等幾人來歷……」
祈善問道:「可有惡意?」
「惡意倒是沒有,但有招攬的心思。」
祈善聞言,放心了大半。
當下還得打聽一下這些勢力的底細。
這活兒本想交給顧池的——這麼好的間諜人才,趁著還能嫖的時候,可勁兒白嫖薅羊毛。
誰知比顧池更適合的人卻是沈棠。
這位自認為有「輕微社交恐懼症」宅女,借口出去看看煎藥,回來已經將消息打探個七七八八。她仰頭悶了一碗水,喝完了還打了個嗝,問二人:「可有聽過桃園結義?」
祈善:「……」
顧池:「……」
沈棠一拍大腿道:「這支勢力差不多就是桃園結義plus版本——我是指人數,比劉關張多了十個人!兄弟總計十三人,各有各的本事。他們的大哥叫谷仁,原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,之後被恩師招婿,二十五歲喪妻,又被當地郡守招婿,三十五歲喪妻,現在的妻子是當地富紳之女,今年四十五歲,有神棍掐指一算,說他那位妻子今年空有血光之災……」
祈善:「……」
是不是他的教導方式有問題,為什麼沈小郎君提及這些消息總會變得異常亢奮、起勁?
顧池道:「谷仁這個人,我倒是有聽過說。據說他熱善好施,施齋布粥、造橋修路,時常接濟貧窮人家,素有『仁人』美名……不少門客自願投其門下,願意無償為其效勞……」
祈善的眼神變得微妙。
看看——
正經打聽八卦和打聽情報的區別。
沈棠繼續道:「這個倒是真的,營寨許多士兵都是聽說谷仁要舉兵起事,自願跟隨的。雖然人馬不多,但他其他十二個兄弟,各有各擅長的領域,倒是經營得像模像樣。」
祈善道:「倒是個不簡單的。」
自願跟隨上戰場,這得多好的名聲?
也不知道這個名聲是真的好?
還是假的好?
沈棠還抽空晃到了隔壁營寨,聽到了不太一樣的評價——行善積德也是要資本的,谷仁本是家道中落的世家子弟,家底稀薄,窮得需要旁人接濟,不過他會娶老婆啊。
而且岳家不是獨生女就是男嗣能力稀爛,無法撐住門楣,他這個女婿被老丈人招過去是當半個兒子對待的。早起發家靠着岳家和妻子支援,不然也經營不出這麼好的名聲。
乍一看似乎是渣男模板。
可奇怪就奇怪在前任岳家對他非常滿意,即使女兒沒了,即使女婿成了別人的女婿,依舊讚不絕口。僅從名聲來看,谷仁真正的「人如其名」,惹來隔壁營寨酸溜溜的嫉妒。
沈棠將十三兄弟一一盤點。
如數家珍。
重點說一下那位「六哥」。
聽聞他曾是為辛國宮廷效力的御醫,醫術超絕,只是幾年前出了點兒事情,他被貶官申飭,險些將命丟了。深感官場黑暗,辛國王室無葯可醫,憤怒辭官歸隱,遊走天下。
巧合的是——
「他當年就是負責為褚姬安胎的人。」
褚國,褚曜的故國。
褚姬,褚曜是以她陪嫁身份一起來到辛國的。沈棠沒想到還會碰到這樁案件相關聯的人,想來那位「六哥」應該知道點兒內幕。只是沈棠沒打聽到,以後或許會有機會。
至於「九哥」,那個尖嘴猴腮相的中年男人,曾經以盜墓偷竊為生,從業多年、無一敗績。之後偷到谷仁頭上,谷仁明明已經發現了他的蹤跡,但並未抓捕也未報案。
谷仁第二天派人送了批銀子上門。
希望這名小賊能洗心革面,拿着這些銀子回去買幾畝田,娶一房嬌妻,好好經營過日子。他以前沒被抓,因為被偷的都是普通人家,要是偷到武膽武者或者文心文士家裏,被抓住可就沒命了。那位「九哥」一打聽,知道是谷仁,第三天帶着贓款上門。
從此以後,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。
谷仁跟十二個結拜義弟,幾乎每個都有段美談,沈棠打聽的時候,聽得津津有味。
兄弟十三人,戰力最強的卻是年紀最小的十三弟。幾乎被谷仁當兒子養育,聽聞是天生神力,可惜的是心智跟六歲孩童無異,還有些瘋癲病症,發狂起來宛若惡獸。
誰的話都不聽,只聽谷仁的。
除了谷仁和谷仁的十二個結義弟弟,沈棠還打聽到了其他消息——例如鄭喬下達的那道詔令,號召天下豪傑共同討伐以彘王為首的逆賊勢力,此番參與進來的足有十二路!
說是十二路,實際數量比這個多。
每一路兵力都不多,但全部匯聚起來,數量上應該可以吊打叛軍,至於質量嘛——
這就看實戰如何了。
沈棠他們過來前不久,谷仁帳下就跟一路叛軍發生了交鋒,谷仁這邊大獲全勝,還俘虜了一百多人。另一路就比較倒霉,打了個平手,還靠谷仁援助才將叛軍打跑。
沈棠正說得起勁。
這時候,帳外傳來士兵聲音。
那位谷仁要見一見他們。
沈棠住了嘴,眼神詢問祈善二人。
倒不是問見不見,而是誰當代表去見。
結果毫無懸念。
誰讓沈棠才是「郎主」呢?
祈善也不放心讓沈棠一人過去。
顧池純粹是過去湊熱鬧,見見傳聞中的谷仁究竟什麼模樣,聽聽此人是否表裏如一。
主帳位置離沈棠這邊有些遙遠。
沈棠三人抵達的時候,帳內已經有了好幾道氣息深厚的存在,帳內人同樣也發現了他們。掀開帳簾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首座上的中年男人。
此人眉目慈善溫潤,氣質儒雅平和,周身毫無戾氣,給人一種和善可親的初印象。儘管實際年齡已經四十有五,但因為實力好,保養得當,看着也才三十齣頭的模樣。
除了這個男人,帳內還有五個面相不一的武者。
他們齊刷刷看向沈棠三人。
士兵回稟:「主公,三位先生已至。」 顏所棲看着他們震驚的模樣,繼續說:「今晚出了這個家門,您不把我們當您的子女,這是您能做出來的事情。我和西辰還是懂事的,你是我們的爸,永遠都是。所以,爸,等我們以後回來,好好地孝敬您老人家。」
說完,在他們來不及反應中,顏所棲帶着顏西辰,飛快地逃走了。
陳美華第一個追出去:「別走!」
但是已經來不及了,他們已經出了院門,顏所棲是開車回來的,很快就響起了車的引擎聲。
陳美華的反應非常快,立馬打給保安,讓他們將顏所棲的車攔下來。
果然,出別墅區大門的時候,保安並沒有通行。
顏西辰有點着急:「姐,不會吧,我們還沒有出小區就被抓回去了?」
顏西辰上了車整個人都清醒了,會想起顏所棲剛剛說的話,才覺得刺激得不行。
他心理壓着的那些不爽,也從顏所棲的話,終於發泄出來。
而且最重要的是,當初那個教訓他的霸氣老姐,終於回來了。
他看到姐姐好起來,顏西辰是真的開心!
顏所棲頭也沒回,只是利落的掏手機:「一個小區就能攔下你,以前逃課打架的氣勢哪裏去了?」
有這樣的話,顏西辰一下子就不慌了,「姐,靠你了!」
顏所棲也就用手機發出了一個指令,攔著的大門立馬暢通無阻,連保安就驚呆了:「我去,車閘怎麼自動開了?」
顏所棲嘴角一勾,轟著油門,車飛快地沖了出去。
「你們別走!」
顏西辰腦袋伸在車門外,給追車的保安比了一個中指,就像是逃課後的激動:「別追了,孫子!」
顏所棲勾唇笑着:「腦袋進來。」
顏西辰立馬老實地坐好,興奮不已:「姐,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?」
顏所棲手法嫻熟控車,一邊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:「黑客。」
「什麼?」顏西辰一臉崇拜,「你會黑客技術?」
顏所棲道:「和韻別墅的安保系統一塌糊塗,黑進去很簡單的。」
顏西辰此刻成了不折不扣的小迷弟,「姐,你還有什麼不會的?」
「不會的多了去了。」
「這還叫不會?」顏西辰裝模作樣差地哭喪著臉:「姐,你也太打擊人了!」
此刻,陳美華收到了保安打來的電話,氣得顧不得形象:「他們走了?」
「抱歉陳太太,我們也沒有想到車閘忽然就失控了……不過,您的孩子似乎都已經成年,開車出去,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情的吧?」
陳美華能說什麼呢?
總不可能把怒氣撒在保安的身上吧,從小的家庭教育,她還做不到這一點。
只得不甘心地掛了電話。
正要給顏西辰打電話過去,被顏鴻制止了,「不用打了,他們要走就走,顏家留不住他們,我也不稀罕。」
陳美華十分的着急:「老爺,孩子都氣跑了,這個時候就不要再說這些氣話了好么?」
顏洛雨隱藏着心底的開心,一幅出謀劃策的模樣說道:「阿姨,你先別着急,弟弟也是一時間氣糊塗了,不用幾日,他會乖乖回家的,再說,他現在不是在讀書么?平時都是住校,這跟沒在家的區別是一樣的。」
「我了解西辰,他是個倔脾氣,一時半會回不來的。」陳美華這個當媽的,還真是用了心。
「從現在開始,斷掉顏西辰的一切開支,沒錢,我看他能在外面撐到什麼時候。」顏鴻對兒子,從來沒有在錢上小氣。
導致顏西辰花錢大手大腳,就算是顏所棲能賺錢,長時間也消耗不起。
所以,這個家,顏西辰是遲早會回來的!
。傑斯反應迅速,連忙朝著後面倒退。